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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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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暴風雨

樓梯拐角處放置了一個可以移動的木質一副架,掛的都是拍攝需要的服裝。工作室不大,她就先在家裏搭建了一個小型的攝影棚,用作每日的訓練。櫃子裏都是各種各樣的攝影器材,各種牌子型號的相機,數碼還有膠片,相機包占據了下面的空檔,角落還靠著支架和收起來的反光板。連樓梯上堆得都是各種各樣的拍攝道具,宋韞坐在樓梯上,咬開筆在墻上的schedule上劃了一道。

客戶是一個月前就定好的,先被安排去了工作室化妝。工作室的妝師小姚沒找到對應方案示例圖上的服裝趕緊給宋韞發來了求救的消息。

應該是上次寄過來之後放在了家裏吧......宋韞從一排罩在防塵罩裏的衣服上掃過去,果然發現了那件白色繡花的真絲旗袍。領口和下擺處縫有珍珠,且伴著潔凈的玉蘭花托。

拍攝主題是民國古典,為此她查閱了不少對應年代的資料,還看了不少有關民國時期的影視作品,才定下來的方案。

咖啡濃淡相宜的熱氣飄出來,宋韞抱著衣服推開那扇懸有風鈴的玻璃門,順手翻開上面的木牌,露出“open”的那一面。

穿堂風吹起她脖頸上圍著的格紋薄圍巾,平光眼鏡掛在胸前。玻璃隔間裏鋪了一層類魚缸的白色砂石,一只毛蓬蓬的布偶貓正蜷成一團在太陽花毛墊上。

“慢吞吞。”她喊那只貓的名字。布偶貓高傲地別過頭去,一個吝嗇的眼神都不分給她。

未聞其名先聞其聲,裏頭的人擡起了眼睛,正好看見鏡子裏倒映的女人挎著寬大的黑色托特包,踩著馬丁靴風風火火地走進來。

“小姚,我把衣服放這了啊。”宋韞提醒道。她嗅到咖啡的香氣,繼而笑著嗔怪:“都吃上了?我還說給你們點肯德基的帕尼尼早餐呢。”

“你現在點也不遲。”朱顏坐在梳妝臺前,看姚小鯉嘴裏咬著塑料夾等卷發棒燒熱,一陣熱氣上騰,按在頭發上是滋啦一聲響。鏡子裏,宋韞脫了綠色皮衣外套,只露出裏面的襯衫馬甲,下擺是一件棕色燈芯絨紋路的短款裙褲,這樣秋涼的天氣,不怕冷得光著一雙腿。她窩在軟沙發裏,手裏捏了一根淡藍色女式細煙,顯得五指纖纖。

朱顏蹙眉調侃:“小宋啊,你這煙癮有點大哦。上次我們去拔火罐,你還找師父借火。”她不忘看向一門心思卷頭發的姚小鯉,道:“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們宋老板。”

姚小鯉開玩笑道:“我哪裏敢管宋老板,工資還靠著她呢。”

宋韞起身上前,雙手撐在朱顏所坐的椅背上,對著鏡子檢查她的發型。片刻皺眉道:“這裏往上來一點,全部盤上去就不要做成披發了?”,她的手指又移到朱顏胸前,從下巴往下比劃了一段距離,憑著想象力將那旗袍穿在她身上。

“帶一條珍珠項鏈吧,全珍珠,10mm的差不多了。”

古街上人來人往,陽光照射下青石板磚上曝曬著刺眼金紋,紀念品文創店每隔兩步就有一家,比見親媽的次數還多。宋韞調好相機,一眼就捕捉到水池對面的爬山虎墻,旁邊三兩階的青石階梯上去正好一截短短的木質廊亭,正對著古樸的紅色漆門,背後則是通往餐廳的石橋。

樹影錯落,朱顏拿著一把圓扇靠在胸前,不能太下,也不能太上,免得擋住錦上添花的珍珠。

大約兩個小時後,三人都疲乏,唯有宋韞蹲在角落裏收折反光板。

姚小鯉拿出粉餅替朱顏補妝,她一路跟著也悶了一頭汗。朱顏笑笑:“秋老虎嚇人啊,昨個兒還下那麽大雨。”

姚小鯉道:“是的啊,昨晚下大雨的時候宋老板也沒在店裏,你沒淋著吧?”

宋韞聽出來姚小鯉在關心自己,把東西統統收好後靠在那紅色木漆門上,銅環當啷一響。

“下雨時我在頤和路那邊的便利店,正好在裏面掃了把傘。”

她沈默下來,突然想起深色西服的男人。一個公司總裁,大半夜窩在便利店裏幹什麽,體驗民生?想著她又想摸出一支煙來,生生克制住了。

四點時,天陡然陰沈下來,烏雲越來越濃,重壓之下狂風卷起。

朱顏還有些興致未完,跟宋韞預定了下一次,才不滿不意地準備回去卸妝。她忽然想起了什麽,正要跟宋韞說卻見她正低頭一絲不茍地審查著成片,便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肩膀:“宋老板工作繁忙。”

“咋了?給你拍的不好看又要說我。”宋韞不滿道。

朱顏從皮包裏拿出一疊色彩鮮艷的紙片在眼前晃了晃,遞上前去,解釋道:“這是我上次跟人合作項目時,對方給的,好像是美術館的什麽畫展,就在這兒附近。”

“我這人沒什麽藝術氣息,你拿去看吧,正好學習學習。”她笑笑,著急似的硬把東西塞進了宋韞手心。

宋韞看著門票上的字,心裏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最不愛去的就是博物館美術館這種無聊的地方。只是收了都收了,不拿白不拿。

日期正好是今天。

天氣界在陰晴之間,那種暴雨來臨時沈悶的窒息感好像消失了一瞬,晴雨初霽,給青磚墨瓦蒙上一層油乎乎的濾鏡。在前臺的示意下,宋韞檢票入場,畫展名為海之牙,聽說是從荷蘭一個美術館引進的。畫家名字寫在展覽介紹上長長一條,名字覆雜她也不太熟識,不過看年份多為近代畫作。

她不是一個好考古,也就是迷戀年代事務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工作需求,她寧願溺死在鋼筋水泥的現代燈火中,手裏一杯威士忌特調,做個世人所言意義上的俗人。

總有人明裏暗裏將宋韞歸於搞藝術的人一類,她並不這麽認為。她迷戀燈紅酒綠的生活,又屈服於懶惰和松弛感的淫威之下,愛好庸俗,舉起相機的手也時時刻刻在垃圾箱的鋼板上滅著煙頭。

不能四面八方遍布的攝像機,總會塑造臉譜化的人物。

畫展有兩層樓,通過一個白色帶有設計感的彎曲走廊後才是裏面的別有洞天。宋韞把門票折成千紙鶴塞進皮衣口袋裏,身側充作防護的透明圍欄中是一大叢的藍色風信子,特意堆得上下錯落,底下布著混合水鉆的砂石遠遠看去就像一片疊浪翻湧的碧海。

她下意識拿出相機拍了一張照片。

靠近晚飯時間,展廳裏沒什麽人,燈光光束痕跡明顯地上下排列,為了達到呈現畫作色彩的最好效果。

空蕩蕩的回廊裏,宋韞駐足在一副拼貼畫前,拼貼畫總是給人一種小孩過家家的感覺,大片的濃烈色彩,報紙、雜志任何材料都被應用,拼湊的效果卻奇異瑰麗,又極富韻味。

一望無際的紅色海洋上,水手憑著一葉孤舟,直奔天邊那輪冷月而去。

熱血、寂寞而又決絕。

她嘴角噙了些笑意,怪不得有些藝術家總說作品是生命的支柱。

每當宋韞感到愉悅時,總會自然地擡腳,再輕輕砸落在地。

那規律的響聲中倏地摻進一些突兀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停頓在一米開完的距離,有人俯身撿起拖在地上的薄圍巾,就像拾起一片薔薇花瓣。宋韞感覺到輕微的拉扯,轉眸才發現深色風衣的男人手裏躺著的正是自己的格紋薄圍巾。

不知道什麽時候拖在了地上。

真巧啊,宋韞在心裏默默說了一聲。比起昨天晚上的匆匆兩面,今天陳見津的臉格外清晰,濃的眉,高的鼻,深邃的眼睛,商量好的端正正氣。

他的眼神自帶疏離感與適當的禮貌,這種感覺是在了解他經歷的基礎上,也不會覺得居高臨下和恃才傲物。

兩人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只那一條圍巾牽扯著。

宋韞才不想讓他知道自己今天還查過他的百度百科,可話已經到了嘴邊,不吐不快了:“陳總,好久不見?”

搞得像他們很熟一樣。

她是自詡臉皮厚的,短暫的沈默後也掛不住了,匆忙收回了圍巾。

“小姐,宋小姐,你的內傷好了?”陳見津出聲。

宋韞楞了一下,像是迷津的小鹿四處看了一眼,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看見她迷茫的眼神,陳見津方才解釋了一下:“那晚你跟司機說的話他跟我覆述了一遍,至於你的名字,是我問那家便利店店員得到的。”

宋韞常在那家便利店光顧,留下自己的名片也不是什麽怪事。

不等她恢覆,陳見津又禮貌補充:“內傷不必外傷肉眼可見,宋小姐還是去做個核磁共振的好。”

宋韞稍顯尷尬地咳嗽幾聲,轉過身小聲道:“還以為您是來討債的,那身西裝......”

應該不用賠的吧——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她生生吞下後面半句話,擡眼卻發現原本在身邊的人已經不見。

宋韞拍拍發燙的臉頰,趕忙掏出手機給程展顏發消息,

【吃苦耐勞宋師傅:救命啊,剛才尷尬死了。】

消息回的很快,【不愛工作:咋回事。】

【吃苦耐勞宋師傅:碰到債主了,你說是我賠他西裝的可能性大還是他賠我精神損失費的可能性大。】

【不愛工作:我分析一下子啊,你要是不要臉就一定能贏。】

頭頂燈光閃了兩下,接著傳來雷電交加和劈裏啪啦的落雨音效。暴風雨中海浪翻湧,似乎能看見皓月下沈時地平線上一支孤帆激蕩的殘影,那是人與命運的抗爭。

陳見津站在畫前,忽然感覺一個身影湊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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